乔羯

熬夜党的胜利✌

龙族阅读体【楚路】(3)

          注意见前。

          欢迎捉虫。(。・ω・。)ノ♡



第一章,卡塞尔之门。


       

路明非在屏幕上无奈地打出“GG”(“GG”,指“GoodGame”,在竞技类游戏中称赞对方玩得好,也是认负的意思),而后切出了游戏。屏幕上显示的最后一个场景,是十二艘人类巡洋舰以华丽的大和炮聚焦射击,把他的母巢化作了一滩血水。

         

“我去!”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直接就骂了出来。他就该知道小魔鬼不安好心。观看过去的屠龙史,过去,可不是他的过去?

        

应该没问题……他的事情暴露了,那小魔鬼也跑不了……

        

“师弟淡定淡定,不要那么激动。”芬格尔看好戏,“说不定你只是打个酱油呢?别瞎激动。”

        

“为什么会是路明非?”曼施坦因问。像他们这种对路明非知根知底的人,对他的废柴属性很是了解。

        

路明非,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屠龙的。

        

“我家明非就是厉害,第一个出场!”古德里安异常自豪。

        

“难道是以路明非为视角描写的屠龙?写的是……我们?”恺撒不确定地道。

     

公共聊天频道里,对手正侃侃而谈,“人类打虫族未必要出坦克,高手都不太出坦克了,开始就爆兵,海量的机枪混着护士冲过去,连消带打,看住对方小狗没有升级速度之前压制住了,他就只有不断出兵跟你磨,他刺蛇不能成队你就赢了,后面巡洋舰编队出击,那是压倒性的啊……”路明非可以想像那家伙眉飞色舞的样子。

  

路明非没啃声儿,切到QQ上,那个戴棒球帽的女孩头像还是灰色的,一动不动。对方没上线,又白等了。他抓了抓脑袋,有点失望。另一个头像倒是跳了起来,是个长得很欠的熊猫。

  

“兄弟你虫族玩得不错了,下次再切!”熊猫是那个打赢了他的家伙,“你就差在微操上,战术意识是很好的。”

  

“好呀。”路明非说。

     

熊猫得意洋洋地下线了,路明非冲着屏幕吐了吐舌头。如果对方亲眼看见路明非的操作,大概就不会得意了,只会骂一句“变态”,而后掉头就走。路明非没有接鼠标,用的是老式IBM笔记本上面那个红点控制。谁都知道红点控制打竞技类游戏有多难,好比拿着一根擀面杖掏耳朵。但是路明非也懒得和那兄弟强调说他自己纯属无聊在挑战高难度,因为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做很无聊。靠微操打赢了频道里全部的人之后改用左手打,左手打赢了就扔掉鼠标用红点打,如果有一天他用红点都打遍全频道,又用什么办法来消磨时间呢?

        

“明非好样的,我就知道你是最厉害的。”古德里安虽不懂星际,但看描写的如此厉害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夸起路明非。

         

“如果用星际代替屠龙的话,路明非早就把龙屠完了。”施耐德说,“可以写报告给训练员,让他用星际的办法来训练路明非屠龙。”

        

路明非觉得自己身上一下子插满了“同情”的箭头。

        

“……”突然有些庆幸自己不是龙三的路明非。

        

“不止是星际,明非在其他方面也很厉害,在日本帮了我们很多。”楚子航认真地说。

        

路明非鼻子酸酸的,自从他来到这里,他根本就不敢去看楚子航,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落泪。把一切都搞砸。


路明非,不能哭,你不能哭,那样真是太丢人了。

       

你没有哭的资格。

    

“一箱打折的袋装奶,半斤广东香肠,还有鸣泽要的新一期《最小说》,买完了赶快回来,把桌子上的芹菜给我摘了!还有去传达室看看有没有录美国来的信!还玩游戏?自己的事情一点不上心,要没人录取你,你考得上一本么?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婶婶的声音在隔壁炸雷般响起。

  

路明非觉得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一叠声地答应着,一溜小跑出门。走廊里安安静静,他靠在门上,听见门里的婶婶还是嘟嘟哝哝地抱怨。下午的阳光从楼道尽头的窗户里照进来,暖洋洋地洒在他身上,走道里晾晒着纯白色的床单,窗外风吹着油绿的树叶摇曳,哗哗地响。

  

又是春天了,路明非这一年十八岁。

  

他和叔叔婶婶一起住,有一个名叫路鸣泽的堂弟,就读于当地最有名私立高中,学费高昂,师尊严苛,豪车如流水,美女如流云。还有三个月零四天他就得参加高考,这些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耳边咆哮,告诉他末日就要到来,他应该焕发斗志,像只杀气横溢的斗鸡般扑在模考卷子上,显示出头悬梁锥刺股的决心。

  

可压力越大,路明非越懒,除了打《星际争霸》那个老游戏,就是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呆,对于自己的前途全然提不起兴趣。

  

作为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他的懒惰并不难理解。

        

“身为我的小弟,你怎么那么窝囊。”诺诺故作凶残的说。

         

“师姐饶命!”路明非忙道,举手投降,“我那时还不是你小弟啊!”

        

“明非,身为一个领袖,你要有朝气,有斗志才能领导好整个学生会。”恺撒神采飞扬地传授经验,“就像我一样。”

        

“是,老大。”路明非苦瓜脸。心道我压根就没想继承学生会。

     

路明非有六年多没见过爸妈了,好消息是据说他们都还活着,每半年还会写封信给他,坏消息是每次来信妈妈都遗憾地告诉他回国探望他的计划又要推迟,因为“事情又有了新的进展”。他的爸妈都是考古专家,据说在忙一个大项目,结果一旦公布就会像斯文·赫定发现楼兰古城那样震惊世界。上初中时,路明非很为有这样的爸妈而自豪,读了很多考古方面的书,在放学的路上和同学津津乐道。但他很快发现该自豪的是放学时有爸妈开车来接的兄弟们。每每放学之后,一帮同学吊儿郎当地并排往前走,占了几乎半条街的路面,后面就一次次响起汽车喇叭声,然后队伍中立刻有个兄弟收敛了摇摆的幅度,老老实实的钻进自家的车绝尘而去。人一个个地少下去,最后往往只剩下路明非一个人,继续摇摆着向前。

  

兄弟们隔着车窗玻璃看出去,路明非的背影踢着石头自由自在地远去,于是非常地羡慕,羡慕他可以随便去哪儿,想逛商场逛商场,想买吃的买吃的,还能去打台球,反正他家管得不严,放学从不来接。

  

但其实路明非一个人的时候不逛商场也不打台球。他在网吧里坐得发腻之后,就回家了,进了楼却不进屋,从通往楼顶的铁栅栏里钻过去,坐在嗡嗡响的空调机旁边眺望这个城市,直到太阳西下。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爸妈像是男女超人,也许只有某一天他坐的飞机失事了,他们才会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托着飞机平安落地。若不是那样,他们始终在为世界忙碌,而不是为了他路明非。超人爸妈当然可以用来吹嘘,可事实上跟不存在也没什么区别,路明非都快记不得爸妈的长相了,只有偶尔看小时候爸妈和他在自家客厅里的合影时,才能勉强回忆起那一男一女,还有他家那栋外面爬满爬山虎的老楼。

  

叔叔婶婶对于路明非爸妈每次从国外寄回来的钱兴趣更大,而不是路明非这个人。托那笔钱的福,路明非可以上那个私立高中,也是托那笔钱的福,叔叔婶婶能买一辆小排量的宝马车,叔叔有钱去买一些仿得很像的名牌货,婶婶有钱在麻将桌上输,还是托那笔钱的福,他的堂弟路鸣泽在学校里有了“泽太子”的绰号。路鸣泽和他在同一所高中上学,不但成绩比他好,穿衣服也比他精致,而且只要有女孩一起吃饭就抢着给钱,叔叔婶婶还会穿得特别体面参加路鸣泽的家长会,让人感觉路鸣泽是个蜜罐里泡大的孩子,而他路明非就是“路鸣泽的哥哥”。

  

路明非倒也不是很介意,反正他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连爸妈都不在乎他,对叔叔婶婶还能有多高的要求?

        

“明非,你的妈妈爸爸爱你。”古德里安回想起之前酒店里对路明非说的话,立刻说道。

        

路明非没有接话。他想起了路麟城。

         

以前事态紧急,容不得他在那里悲伤感慨。但现在听到这样的话,他只觉莫大的讽刺。

        

那个男人亲口说了,承认了,他和乔薇尼只是做戏。

       

恨吗?

       

怎么可能不恨?!他心心念念的家,日思夜想的家人,都只不过是……

       

“骗子……”路明非喃喃道。

       

“明非?”楚子航说。

       

“师兄我没事。”路明非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师姐你继续,我没事。”

        

诺诺狐疑。皱了皱精致的鼻子。

      

路明非两手抄在裤兜里,歪着脑袋看着地面,一路下楼,在便利店里买了婶婶要的袋装奶和广东香肠,又溜达到书摊上,买了一本新出的《最小说》。婶婶觉得路鸣泽就是聪明,好读书,求上进,还特别热爱文学,路鸣泽看《最小说》在婶婶的嘴里也是“我们家鸣泽在学习”,每次那个杂志出新一期婶婶比路鸣泽知道得都清楚,赶着路明非去买,搞得楼下报刊亭的大爷觉得路明非是个忧郁的孩子。但其实路明非很白烂,每次买完《最小说》就靠在报刊亭边把新一期的《家用电脑与游戏》看完,然后扔回摊上,坦荡荡地评价说家游越来越不好看了,拍拍屁股走人。

  

路明非有点蔫儿坏,比如他不喜欢路鸣泽,但他总是访问路鸣泽那个秘密的QQ空间。路鸣泽看了《最小说》,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叫“寂寞的贪吃蛇”,抄了很多哀伤的句子放在QQ空间里,配上他自己用手机拍的大头照,偶尔还上载几张用点红墨水抹在手腕上冒充割腕的照片,配的诗大概是说没有爱就要去死的意思。路明非知道堂弟春心思动,在学校里还没有泡到心仪的女生,所以想在QQ上遭遇点天雷地火。于是他新申请了一个QQ号起名叫“夕阳的刻痕”,挂上一张短发娇俏萝莉的照片,把年龄填成16岁,性别填成女,个性签名写成“让你的微笑和悲伤成为我这一生的刻痕”。趁着路鸣泽在家上网的时候,他就溜去网吧和“寂寞的贪吃蛇”搭讪。三来两去,路鸣泽大概觉得他这条贪吃蛇终于找到食物了,他也愿意让自己的微笑和悲伤成为女生这一生的刻痕,于是每天都很高兴哼着信乐团的《离歌》,一再地约见面,想要轰轰烈烈地开始一次。路明非就总是约在婶婶拎路鸣泽去学钢琴的时候,路鸣泽总见不着“夕阳的刻痕”,唱着《离歌》的时候也就有点哀愁的调门儿。这是路明非这些日子来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路明非就是这么一个人,没有多好,也没什么做坏事的本事,活到十八岁,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芬格尔:“哈哈哈。”

         

“路明非你真的是……”恺撒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有些无语。

          

“年少无知,年少无知。”路明非打着哈哈,也有些不好意思。


“要是你那表弟也在就好了,估计能给他气哭。”芬格尔积极提议。

          

其实路明非知道婶婶还有另外一套想法。路鸣泽的成绩虽然比路明非好点,却也不是顶尖的,上不了清华北大那类婶婶挂在嘴边的名校,如果能弃考出国,也是不错的主意,显得很紧跟潮流。但是上大学是一辈子的事情,婶婶还不忍心看着路鸣泽去冒险。婶婶思前想后,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名人名言说“凡是艰辛的路,当由勇敢者以坚硬的脚底踏开”,又觉得路明非很是勇敢,于是让他试试用坚硬的脚底给路鸣泽踩出一条路来。如果他失败了,也不要紧,说明此路不通,路明非可以迟一年和堂弟一起高考。

  

但是艰辛的路显然不是光靠勇气就能踏开的,还得有点本事。路明非的本事大概仅止于打《星际争霸》,可惜美国却没有竞技类游戏专业。路明非已经连着收到十几封复信了,开篇大同小异,都是:

  

“亲爱的申请者:

  

感谢你对本学院的兴趣,但是很遗憾的……”

  

婶婶很为那些申请费心疼,她花费了好几百美金的申请费,换来的只是这些美国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感谢,这个善人当得让她很不开心。但是路明非不焦不躁,心态异常平和,只是为了不让婶婶过于沮丧,他才每收到拒信就挤出点愁苦的表情来。

  

他算了算填过申请表的学校,只有一所没给他复信了,这所还是其中排名最靠前的“芝加哥大学”。

  

“有我的信么?”路明非在传达室门口探头进去,拽着英文发音,“MingfeiLu。”

  

“有,美国寄来的。”门卫扔了一封信出来。

  

路明非一摸,信封里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基本是拒信无疑,听说要是录取的信,会夹着很多很多的表格和介绍材料,厚厚的一摞。去年他们学校有个男生申请成功了,巨拽,带着睥睨群雄的眼神把那摞东西往桌上一扔,在女生们艳慕的目光里不耐烦地说,那么多材料,我怎么填得完?让我老爸给我搞个打字机来敲!

  

路明非撕开信封,来信居然是用中文写就的:

  

“亲爱的路明非先生:

  

感谢你对芝加哥大学的兴趣,但是很遗憾的,你未能到达芝加哥大学的录取标准。

  

但是,我们常说,永远有另一个选择。

  

首先自我介绍,卡塞尔学院是一所位于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远郊的私立大学,和芝加哥大学是联谊学校,每年我们都在密歇根湖联合举办马术、赛艇、热气球、游泳等校际比赛活动,此外还有更加广泛的学术交流。

  

我们非常荣幸地从芝加哥大学那里得到了您的申请资料,经过对您的简历和成绩单的细致评估,我们认为您达到了卡塞尔学院的入学标准,在此向你发出邀请。此外,您优秀的生物成绩吸引了我们学院古德里安教授的注意,他希望从他名下的研究基金中调拨$36,000.00每年授予您,作为您入学本校的奖学金。这笔奖学金足够负担您四年大学的全部学费和生活费。

  

请您在收到这封信的第一时间联系古德里安教授,他正在中国进行一次学术访问,非常有兴趣和您见面。

  

如果您决定接受我们的邀请,行程和住宿的一切事情请通过电子邮件联系我,我们会有专人替您安排。我是卡塞尔学院的学院秘书诺玛·劳恩斯,非常荣幸为您服务。

  

你诚挚的,

  

诺玛”

        

“我我我,我要出场了!”古德里安激动地搓手。

        

“按照小说情节,这就是废柴主角的人生转折点,从此往后左踢龙王右踩混血种,走上人生巅峰。”芬格尔开始吹嘘。

        

得嘞,没被追杀就不错了,你少捧我了。路明非沮丧地想。

        

这是他的转折点。

        

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去卡塞尔吗?

        

那当然了,连最后一个记得楚子航的人也没有了,那师兄该有多悲伤啊!

        

他得仗义到最后!

      

他有点发懵,本来看开头很对的一封信,一封标准的拒信,怎么过了那句“但是,我们常说,永远有另一个选择”之后,忽然就从地狱跳到天堂,这句话之前凄风苦雨,这句话之后花开灿烂。马术、赛艇、热气球、游泳,私立贵族学院,还有慷慨豪迈的奖学金,学院秘书那语气亲切温和得就像国际名牌店里的女导购。路明非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他甚至没给这个卡塞尔学院贡献过申请费。也许是路鸣泽跟他开的一个玩笑?这倒不能排除,也许“夕阳的刻痕”的真实身份给路鸣泽发觉了,路鸣泽想办法报复呢。不过信封上的邮戳可不像假的,路明非还能认出美国伊利诺伊州的邮戳。


“还能认出伊利诺伊州的邮戳,师弟,你准备工作干的不错啊。”芬格尔鼓掌。

        

“你可是我们的S级,这点待遇不算什么。”曼施坦因说。

        

“像校工部给你的待遇?”芬格尔有些牙酸地吐槽。

         

路明非忽然也有些牙酸。因为他想起校工部那几个兄弟帮他切萝卜的事。

       

“一定是骗子搞的!而且是小区里的熟人!熟人才知道我们家有钱,明非又申请出去念书,搞这种事来戏弄我们!”婶婶一掌拍在那封信上,说得斩钉截铁。

          

骗子众:“……”


“我怎么就成骗子了?”古德里安指了指自己,有些迷茫。

          

“继续继续。”路明非头疼。

          

天知道这破书怎么什么都说!

           

路鸣泽那个不靠谱的家伙!

       

“什么大学啊?吹牛的吧?一年$36,000的奖学金?不可能!去年我们学校全年级第一的楚子航考出国也没奖学金,楚子航他全家都在美国,都拿到绿卡了,他一个堂哥还是一个大学的教授。楚子航说本科生都没奖学金的,越是好专业奖学金越少,有奖学金的都是美国人不愿意上的专业,只好花钱找中国人去上。”路鸣泽难得如此关心哥哥的未来。

  

路明非知道楚子航是路鸣泽的偶像,在他们中学大部分人还在耐克和阿迪达斯买衣服的时候,楚子航已经开始用“Burberry”一类的牌子。楚子航就是他们学校的精神偶像之一,远在美国,可其实谁也不知道楚子航去美国干啥了。也许楚子航正在餐馆里勤工俭学疯狂洗盘子,路明非看着那些人提到楚子航时候艳慕的眼神就会想。

  

路明非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别人都朝上进方向去想的时候,他就会莫名其妙朝着反的方向去联想。

        

“洗盘子的楚子航,哈哈哈!”芬格尔大笑,“师弟,你脑洞不错,想象力满分。”

        

“滚。”路明非毫不犹豫地说,瞥了瞥身边的楚子航,“师兄我没那个意思,别听芬狗瞎说。”

        

“没事。”楚子航并不在意。连牛郎都做过了,洗个盘子真的不算什么。

        

不过为什么他觉得路明非在躲他?

     

路明非的幻想分为两个阶段。初中时他还对自己考古学家的爸妈很是敬仰,于是幻想自己成为印第安纳?琼斯,和他那对靠不住的爸妈组一个探险队,在巴西的雨林里寻觅南美古城。

  

到了高中时,路明非的幻想上了一个层次,那是源自他某一次看了三部连映的《黑客帝国》,他觉得自己应该有种非常神奇的能力还没有被发掘出来,像“Neo”那样,是“theone”。某一天会有一个神秘人物来发掘他这个能力,他将在众人灼灼的目光里摇身一变……至于变成什么他还没想好。每次学校办春节联欢晚会时班里那个钢琴十级的小美女柳淼淼在舞台上弹琴,同班男生一身黑色礼服围着钢琴翩翩起舞,路明非就托在腮帮子坐在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里,浮想联翩,想着也许会有一架直升飞机从天而降来接他,有一群黑衣墨镜男以电影里面CIA特工般的冷酷走进会场,沉着嗓子说,路明非先生,不是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时候了,组织在召唤你,战争就要爆发。然后他们会给路明非套上黑色不知名的军服和长风衣,簇拥着他在同学们的目光中离开会场,会场外一架漆黑的直升机轰响着,巨大的旋翼掀起狂风,如刀割面。那时候无论是小美女柳淼淼还是跳舞的男生,都会停下来呆呆地看着路明非的背影。

  

每年生日路明非都会想会不会有直升飞机来接他,但从十五岁到十八岁,他连直升飞机的毛都没看见过。

         

“明非你要是想,毕业后可以向校长申请和你父母一起去做任务。”古德里安有些过意不去,他觉得路明非在听到他说的“爸爸妈妈爱你”后更消沉了,忙想补救。

        

“没事的,不用。”路明非摆摆手。这种天真的想法还是让它过去吧。

         

“直升机也没问题,你什么时候返校?我可以包一架派人开过去。”恺撒爽快地说。

        

“黑历史黑历史,不要提不要提。”路明非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感动地冒泡。

         

“想要什么可以说出来,我会尽量帮你的。”楚子航看向路明非。

         

路明非在心中祈求楚子航赶快扭过去,他现在真不敢看他。“那我希望师兄长命百岁,活的比龙王还长。”

        

“明非,那是乌龟,不是混血种。”楚子航有些无语。

       

可这个昏了头的卡塞尔学院居然把录取通知书发给了路明非。

         

“要自信啊,明非。”楚子航说。

         

“是,师兄。”路明非紧张地揪着他的衣服回答。他觉得自己就像恋爱漫里的女主,心中怀春,只能娇羞地红着脸,在男主的目光中躲躲闪闪。

        

呸,这是什么破比喻!

     

“切一盘?”QQ上一个大脸猫头像跳闪起来,名字是“诺诺”,路明非不记得什么时候加过这个人了,不过他从不拒绝别人的邀请,原本加他的人就很少。

  

“好啊。”路明非漫不经心地回答。

  

路明非还是用红点控制来操作,他心里有事儿,懒洋洋的,不过是准备消磨点儿时间,而且看起来那个“诺诺”是个女孩,他那个频道里真正打得好的都是些生了孩子的大叔级人物。

  

但是很快,路明非发现这个对手非但凶狠而且狡猾,他走神的瞬间,派出去探路的工蜂就被对方用两条小狗吃掉了。损失一只工蜂并不算什么,但是那个精巧的圈套和精细的操作让路明非警觉起来,他在家中加固了防御,同时出了六条狗在周围巡逻,这救了他一命,对方的一队小狗在入侵的第一瞬间就被他觉察了,失去了偷袭机会的狗队只能立刻回撤。

  

路明非出了点冷汗,不敢再疏忽了,他抛弃了红点,接上了鼠标。

        

“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恺撒惊讶,只觉自己女友深藏不露。

        

“有诺玛帮忙,不是我。”诺诺有些尴尬地跳过话题。

      

他忽然一惊,看见陈雯雯的头像正在跳动,却是灰色的,这说明陈雯雯上过线,但是已经离开了。

  

“去啊,后天见。”这就是陈雯雯给他的留言。

  

他等了差不多十九个小时,看到的只有这五个字。但他低沉的情绪忽然像是被蒸发掉了,蹦上床吹了声口哨,扭动腰肢,满脸春光灿烂,忘记了输给诺诺那回事儿。

        

“出息呢。”诺诺无奈评价。

        

“那都是过去了。”路明非发现自己对这件事异常平静,远不及逃避楚子航目光的万分。

        

师兄,求别看。

     

“美国学校真有钱!”婶婶瞬间忘记了她原本来是要验明这个学校的正身,看那封信是否一个骗局,在总统套房前,她忽然对这个卡塞尔学院肃然起敬。

  

VIP电梯把一家四口直送到顶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银色头发的魁梧老人迎了上来,扫视了一眼之后,准确地握住了路明非的手,“你好!路明非!”

  

“你好……古德里安教授,你的中文说得真好。”路明非立刻开始怯场。

  

在这个只有他们一群人的VIP旋转吧里,桌布雪白餐具银亮,放眼看出去是这个城市最漂亮的湖景,他居然被当作一个什么重要人物接待了,他完全不能适应这个地位提升,越发有一种即将被人骗卖的担心。

  

古德里安教授显然是个神经很大条的人,完全没有理会路明非怯怯的眼神,非常高兴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是么?说得有这么好?我们学院这两年正把外语教育的设置向着中文倾斜,谁都知道中国将成为世界上最繁荣的地方之一嘛!”他看着路明非,露出一脸拉拢的神情,“这样如果你成为我们的学生,外语就可以免修哦!”

  

“可我得学英语不是么……”路明非咧嘴,“我的托福成绩也一般。”

  

“不,没必要,”古德里安教授非常诚恳地说,“我们从七年前就开始推行‘中文校园’项目,现在在校园里,无论什么人都说中文,从教授到图书馆管理员,包括保洁阿姨!所以我们根本就没有考虑你的英语成绩!”

  

见鬼,路明非心想,如果连那份勉强够格的托福成绩单他们都没考虑,那到底是看重他什么?一份高中各科平均分没过80的成绩单?一份干巴巴的个人自述?没有任何亮点的人生……面对这么一个申请者,这教授怎么就能露出欢天喜地的表情来?

        

“这个白痴。”曼施坦因对老友无法直视。

        

“可我觉得明非的确非常好。”古德里安完全不觉羞愧。

         

不不不,教授,您别说了,我要真有那么好就不会被追杀了。路明非暗自腹诽。

        

更不会让楚子航死在他面前。

     

路明非垂着眼角听着这两个人相洽甚欢,不禁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不是面试,而是嫁女,他路明非就是这个留在家里赔钱嫁出去反而赚聘礼的女儿,男方很急切,女方家里也乐得顺水推舟。

       

“所以明非是嫁过来的?”芬格尔乐呵呵。

       

“我一男的嫁出去,谁要我?”路明非无力吐槽,觉得糟心事太多了。

       

芬格尔看了看楚子航若有所思。

    

古德里安教授挠了挠花白的眉毛,不得不严肃应对这个问题,“除了成绩,还有一些其他原因。你的父母恰恰是我们学院的名誉校友,而且对我们学院重要的研究项目有过捐款。我们会优先录取校友的子女,即使是名誉校友。”

  

全家四个人都愣住了,路明非心里像是有只醒来的兔子一蹦一蹦,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得到父母的准确消息了,每次母亲写信来不过是念念叨叨重复保重身体好好学习之类的,从不提及他们在国外到底做什么。

  

“那我能见到他们了?”路明非急切地问。

  

古德里安教授摇摇头,“其实我也没有见过他们,听说是一直在忙一个很重要的研究课题,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南美的丛林里钻进钻出。不过我有一张他们的照片,还有你母亲为了这件事写给学院的信。”

  

他把相册最后一页那张原本背面向外的照片翻了过来,放在路明非面前的桌子上,那是一个夏天的花园,远处依稀是卡塞尔学院古典而奢华的图书馆,近处则是无数的蔓墙,绿得沉郁而通透,一男一女携手在蔓墙里散步,男的穿了一件宽松的大白衬衣和一条洒腿裤,脚下一双木板拖鞋,女的一件纯白的居家棉裙,倒有点像陈雯雯第一次报到的样子。路明非伸出手指轻轻地触摸画面上两个人的脸,那是他的父母,他还能大概想起他们的面容。路明非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一男一女离他真远啊,远在他永远都去不了的世界角落。他心里忽然就有点难过,那一男一女互相看着彼此的脸,带着融融的笑意,显然是二人世界,大概把他们合伙生过一个孩子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古德里安张嘴:“明非……”

        

“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路明非不想再回想他和路麟城的对话,用力摇摇头。

        

事到如今,已经什么期待也没有了。

      

直到一双紫色暗纹的慢跑鞋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路明非吃了一惊,猛地抬头,看清了面前站着的是个女孩,从下到上是一双慢跑鞋,一条贴身的牛仔裤,一件白色的小背心,外罩了一件蓝色竖条纹的短衬衣,头顶扣着一顶棒球帽。

  

路明非愣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一幕场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眼前就只是一个高挑明媚的女孩儿,斜眼看着路明非,耳垂上的纯银四叶草坠子摇摇晃晃,上面嵌的碎钻光芒刺眼。

  

“这是女厕。”女孩慢悠悠地向路明非揭示了问题的所在。

       

“我可算是出场了。”诺诺说。

       

“废柴师弟想不到你还有如此奇遇啊,师兄甘拜下风。”芬格尔的败狗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猥琐?”路明非怼道。

       

“他没有胃口啦,”陈墨瞳瞟了路明非一眼,“你看他神不守舍的样子,估计连男女洗手间都会走错。”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声,陈墨瞳露出一个只有路明非才能理解的、戏弄的笑来,把路明非整个早餐盘端了过去。

        

“师姐你太坏了。”路明非控诉,“居然借机敲诈。”

        

“都过去了,下次注意。”诺诺吐吐舌头,冲他扮了个鬼脸,“谁让你当初这么好欺负。”

       

“是初恋女友啦。”陈墨瞳嚼着银鳕鱼说。

  

桌上忽然安静下来,路明非尴尬得想钻到桌子下面去,路鸣泽的耳朵显然竖了起来,叔叔婶婶也都投来狐疑的目光。只有陈墨瞳嚼着银鳕鱼的声音分外的清晰,她露出亮白的牙齿,对路明非投去一个漂亮而不善的笑。

  

“开玩笑喽。”陈墨瞳把扫空的盘子往前一推,“我们又不熟,今天才见的不是么?”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呼出一口气来,只有古德里安教授四顾茫然,不知道气氛为何忽然像是一根琴弦被拉紧了,忽的又松弛了。

        

“什么?!”曼施坦因大吃一惊,“路明非你居然真的为了陈雯雯要放弃卡塞尔?!”

        

“没有没有,我这不来了嘛。”路明非心里暗自叫苦。

  

“你们到底知道多少?”路明非忽的有种极大的恐惧。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你父母六年没有见你,只是给你写信?还有你是不是还在怀疑卡塞尔学院为什么给你这么个成绩一般的学生高额奖学金?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给你的一切解释都遮遮掩掩的?”

  

“是啊,大概只有我叔叔婶婶不怀疑……他们觉得我爸妈太强了,什么都能做到……一路上都在问我要怎么把我弟弟也办出去。”路明非回答。

  

“可是我们无可奉告诶,我只能告诉你,你永远都有第二个选择,但是不是接受要看你自己。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事情你根本不知道,所以不要用你以前的知识来判断将来会发生的事……比如你没有跟女孩交往过,你就永远不会知道陈雯雯在想什么。”小巫婆的邪恶本质又一次蠢蠢欲动。

  

路明非犹豫了很长时间,准备向小巫婆示弱一次,既然她那么强横,也许有些不同寻常的建议。

  

“陈雯雯在想什么?”他问。

  

“我不知道,”小巫婆诺诺很爽快地回答,而后话锋一转,“可是我也是女孩嘛,我虽然不认识陈雯雯,但我有女性的直觉!”

  

“那你女性的直觉是什么样的?”

  

“是她不喜欢你喽。”

  

路明非气得几乎从鼻孔里喷出火来,一颗心却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我真没事,师兄你别看我!我不喜欢陈雯雯了,她都结婚了!”路明非有些崩溃。

      

星巴克咖啡馆里,诺诺端起温热的摩卡喝了一口。她的苹果笔记本屏幕上,QQ并没有关闭,只是开启了隐身,路明非最后一条留言过来了,是简单的“谢谢”两个字,而另一个对话窗口里,名叫“索尼克”的人说,“你不是该想办法把他招进我们学院么?怎么反而教他怎么跟女孩表白?要是他表白成功了不愿意出国,古德里安教授可真的会疯掉。”

  

“怎么可能这么表白就能成功?你秀逗啦?我只是逗逗那个傻瓜而已。”诺诺皱皱精致的鼻子,露出一个冷冷的笑来,“那个陈雯雯听起来就是那种很文艺的女孩,她喜欢的,才会接受,不喜欢的,你给得再多她也不会理睬的。那个傻瓜都追着人家三年了也没有什么机会,靠音乐玫瑰花和大声说我爱你就能搞定?开玩笑!”

  

“那你说得头头是道?”

  

“说了是玩他的了。”

  

“你能更没有道德一点么?”

  

“不能了,”诺诺耸耸肩,“我得承认这是我做过的最没道德的事情了。”

  

“那你还做?欺负一个未来的学弟干什么?”

  

“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学院在招生名单上会把他列成‘S’级,当初我才是‘A’级,要是我现在不趁机欺负欺负他,他进了学校我就不好欺负了。”诺诺的笑容有点邪恶。

  

“招生名单上的级别不算什么了,最后还是看成绩,你那么在乎这个级别?”

  

“是啊。”诺诺挑了挑锋利好看的眉,“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该是最好的。我就是这么变态的!”

        

“师姐你不道德。”路明非继续控诉,“亏我当初那么相信你!”

        

楚子航也看向诺诺,眼中是不赞同。

        

“对不起。”诺诺真诚道歉,看着路明非,“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没有。”路明非摇摇头,“原谅你了。”

        

这样老不说话也不是办法,他一抬头,愣了一下,他对面的人也愣了一下,扶了扶脸上巨大的墨镜,拉了拉棒球帽的帽檐儿。

  

陈墨瞳,或者诺诺,居然也在这条街上闲逛,还是一双紫色暗花的慢跑鞋,一条贴身牛仔裤和白色小背心,外面罩了件蓝条纹的短袖衬衣。她愣了一下之后嘴角立刻带上了有些恶意的笑来,伸手对路明非挥舞,“嗨!嗨!”

  

路明非知道她那副兴高采烈故人相逢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纯粹是要给陈雯雯看的。这个小巫婆的邪恶他领教过。

        

“你也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诺诺指出。

        

“嗯,所以我们扯平了。”路明非说。

       

他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没有下楼,沿着楼梯一路而上。这栋楼没电梯,最高就七层,顶楼天台是呜呜作响的空调机组和纵横的管道。物业在楼道里设了一道铁门,写着“天台关闭”的字样。其实不关闭也不会有人往那上面跑,通往顶楼的楼梯有点恐怖电影的感觉,堆满了纸箱子、两台破马达和一些七楼住家扔掉不用的破沙发和木茶几,所有东西都落满灰尘,间隙小得落不下脚。

  

路明非在那些小小的间隙中跳跃,就像一只轻盈的袋鼠,他清楚地记得每一处落脚点,譬如纸箱子里罩着的两块板砖、破马达坚硬的底座和那个木茶几唯一一条没断的腿,这些落脚点仿佛一连串岛屿,帮他渡过这个垃圾组成的海洋,对面就是那道铁门,铁门外咫尺阴影,万里星光。

  

路明非从铁门上最大的那个空隙钻了出去,站在满地星光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眺望夜空下的城市。

  

现在他自由了,每次他抵达这里都有种想躺在地上放赖的感觉,享受顶楼的风、天光和春去秋来这个城市不同的气味,有时候是槐花,有时候是树叶,有时候是下面街上卖菠萝的甜香。

  

他坐在水泥台子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把双腿伸出去挂在外面,这样他脚下相隔几十米才是地面,他觉得自己又危险又轻盈,像是一只靠着风飞到很高处的鸟儿。

  

夜空下整个城市的灯都亮了起来,商业区的霓虹灯拼凑在一起,虚幻不真,坚硬的天际线隐没在灯光里,那些商务楼远远的看去像是一个个用光编制出来的方形笼子,远处是一片宽阔的湖面,毗邻湖边,这座城市最繁忙的高架路上车流涌动,高架路就从路明非家的小区旁经过,从这个位置看过去,路明非觉得那些车灯组成了一条光流,这条光流中的每一点光都是一只活的萤火虫,它们被这条弧形的、细长的高架路束缚在其中,只能使劲地向前奔,寻找出口。

  

但是永远不会有出口。

        

“血之哀。”施耐德立刻说。

        

“明非你真的没有感觉到孤独?”恺撒有些不可思议。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按理说他现在是龙三的路明非,这个路明非是真的没有感到孤独。

       

他应该点头。

       

但他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我就说嘛。”芬格尔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都是混血师弟你可不能背叛革命。”

       

这个蔫蔫的家伙在他后来堪称不凡的人生里一直是这样的,平时他蔫得就像一根干黄瓜,但是一旦他决定了要做什么时,他就会如一株泡了水的西芹那样精神无比。

  

“我是一个偶尔会发疯的人呐。”这是李嘉图?M?路后来的口头禅。

  

命运只有一个,可是人生却有多种选择。


“看这描写,明非你日后会有大成就啊。”恺撒很是自豪。不为别的,就因为路明非是他学生会的人。

         

“明非在关键时刻很给力。”楚子航说。

       

他没能理解那两个古怪的单词,但是预感到有什么不对,脑袋里嗡嗡作响。

  

“站回来站回来!”徐岩岩小声对他说,“缺你一字母儿就不成句了。”

  

“字母?”路明非再去看那行字,同时他眼角的余光扫到赵孟华捧着一大把深红色的玫瑰花在几个好兄弟的簇拥下跳上舞台来。

  

这是平生的第一次,路明非觉得他的身体从指尖一寸一寸的凉下去,直到心里,直到盖骨深处,直到那些因为采蒲公英跑了太多路还在酸痛的关节中。徐岩岩和徐淼淼就是两个“o”,他是那个小写的“i”,合起来就是完美的“陈雯雯,iLoveYou。”

  

还是最流行最风骚的小写

  

以路明非那颗脑袋瓜子,大概想破了也想不出这么浪漫的手法来,但是有人可以,有人的脑袋瓜子比路明非还好,英语更比路明非强,很小家里就有英文老师嘛,用个风骚的小写“i”对他来说还不是家常便饭?

  

路明非赶紧去看陈雯雯,陈雯雯在看赵孟华,眼睛里仿佛夏天的露水那样,就要流淌下来。她和路明非坐在河边的时候那么忧郁和沉默,这时候却不那样,路明非看得出他眼里的快乐。

  

路明非觉得自己要石化了,他忽然想到自己包里的那束蒲公英一路上揉得太厉害,也许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儿了吧?

  

“回去!回去!没你就不成句了!”台下有人大喊。

  

路明非只能慢慢地走回银幕前,站在那页复印纸上。他低下头去不看任何人,于是那个小写“i”从远处看上去,格外蔫巴。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和我说,我帮你。”楚子航毫不犹豫道。

        

“谢谢……”路明非强打精神,“等会师姐就出场救我了,不用担心。”

      

这时候光从他背后照来,仿佛闪电突破乌云,有人推开了放映厅的门。

  

人一生里总有几次觉得自己看见了天使之门洞开,路明非等了十八年,在他最衰的那一刻,门终于开了。

  

那个走进来的天使四下扫视,目光如刀。

        

“还是我给力。”诺诺很满意对自己的描写。

        

“是是是,师姐你最拉风了。”路明非接着话。

  

“隐藏的选项?”路明非没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打开手机,拨通了古德里安教授的号码,古德里安教授显然在等着他的电话,立刻就接了。

  

路明非舔了舔嘴唇,“古德里安教授我想好了,我准备好在文件上签字了。”

  

“签字同意吗?”古德里安教授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比路明非还要紧张,似乎路明非是个绝代风华的美女,正答应下嫁他似的。


“怎么你不是在嫁这个就是在嫁那个?”芬格尔叹气,“居然连自己的导师都不放过。”


“芬狗,我建议你积点口德。”路明非说,“当心你出去被打。”


这威胁不言而喻。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芬格尔挤出几滴眼泪,“都是学生会的一员,大家要和谐有爱才对。”

  

这是个奇怪的夜晚,生命中的前十八年里,他活的悄无声息,但从这个夜晚开始,他变成了一个不可忽略的存在。

  

“声纹验证通过,获得本人亲自授权,流程开始。路明非,编号A.D.0013,接入卡塞尔学院。我是诺玛,很高兴为您服务,您的机票、护照和签证将在三周之内送达,卡塞尔学院,欢迎您的加入。”古德里安教授的声音忽然切换成一个清越的、略显机械的女音。

  

“诺玛,别切我的线,让我接着说两句。”古德里安教授的声音再次传来,“明非,刚才是我切到学院秘书那里帮你做声纹验证签字,剩下的事情诺玛都会解决好的,你等着邮件就好了。你和诺诺在一起吗?你们呆在那里不要动,我在北京,立刻就派交通工具去接你们,还有几个纸面的签字需要你落笔。”

  

电话匆匆的挂断了,路明非从古德里安教授的声音中听出了欢呼雀跃来。

  

“诺玛是学院的中央电脑,是个拟人电脑,什么事情交给她都会解决好的,你只要声纹授权,诺玛就把一切悄无声息的做好了,她绝对一流!”诺诺说,“等等吧,一起来玩跳格子!”

  

“哦,好啊!”路明非说。

  

他并未完全理解诺诺那句话的意思,“诺玛会把一切都悄无声息的做好”。就在他的声纹通过无线电波传到大洋彼岸的那一刻,海量的数据包从那台名叫“诺玛”的超级计算机中涌出,去向世界的不同角落,关于“路明非”的数据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被更改,一个全新的“路明非”被凭空构造出来,学历、出生地、生日、乃至于成绩单都被修改,一本全新的护照立刻进入了制作流程,而另外一些秘密的数据通道则被连通起来,地球上数千个包含机密数据的网关对“路明非”开放,卡塞尔学院对于这个新学生张开了欢迎的怀抱。

  

巨大的声音在黑暗的夜空中穿行,路明非抬起头来,看见低空飞行着逼近的巨大黑影。

  

“不会吧?”他喃喃的说。

  

“老家伙那么着急来接你啊?”诺诺也扁了扁嘴,“直升飞机都派过来了”

  

公元2009年5月15日,星期五,黑色的直升机如巨鸟那样掠过南方小城的天空,在少年路明非的头顶飞过。

  

隐藏在历史中的那场战争,就要重大开幕。

        

“战争,什么战争?”众人不由警觉起来。


“是指屠龙吗?”恺撒说道。


“有可能。”楚子航说,“明非来的很巧,大一就开始了屠龙。”


巧?


真的只是巧合吗?


路明非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他什么也不知道,也走不出去。


哦,不对,他还是知道一些事的。


比如,他是在多方势力的引诱和努力下进入迷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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